侯門譜記 - 第 2 章

江善德道:“你要見客,穿戴好點沒什麽,可你如今也要看看自己的身份年紀,你是做母親的人了,念忠今年都十七了!就算不往端莊上靠,也不該如此花枝招展,盡顯輕浮!”

“江善德!”孫氏驚叫了一聲,拿起一個茶碗便摔在地上,随即趴在榻上恸哭起來。

江善德的話算是戳了孫氏的痛處,如今孫氏已經三十有四,雖然平日保養的好,并不顯老,更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韻味,可孫氏心裏知道,自己最好的年華已然過去。

不論容貌再美,保養的再好,她也比不得那些嬌嫩的少女。

江善德原本生的俊秀白淨,即便也三十多歲的人,可看起來還是很年輕,如此的對比讓孫氏更加自慚形穢,生怕江善德厭棄她年老色衰。

如今江善德的一番話算是把她推進了地獄。

在她聽來,江善德無非是在說她如今年紀大了,已經配不上這樣嬌豔的打扮,只能往端莊上靠靠,再花枝招展的,就是東施效颦。

見孫氏又摔茶碗又失聲痛哭,江善德又驚又惱。

孫氏自嫁入江家以來,一直是溫柔賢惠,他說什麽便聽什麽。

他自己都覺得三年孝期對孫氏也許有些苛刻,可孫氏的态度讓他十分欣慰,三年裏孫氏也嚴格守着規矩,沒有半點不滿。

就連昨日都還好好的,怎麽今日就這麽沉不住氣,先是不過問他的意思把家裏換了一片喜慶,又解恨似的打扮的那般嬌豔,如今又像那市井潑婦一樣撒潑耍混。

孫氏哭鬧的厲害,江善德勸也不是,罵也不是。

手足無措了片刻,江善德重重嘆了口氣,甩袖而去。

江家的下人們也從未見過孫氏如此,都膽戰心驚的圍在走廊裏偷聽,忽聽見有腳步聲往外走,衆人如驚鳥般散去,唯有聾伯一無所知,還趴在窗戶上往裏瞅。

虎子跑了十米遠才發現沒帶上爺爺,又即刻往回跑,剛跑回去拽了聾伯一把,江善德就打開門從屋裏走了出來,與他們爺孫打了個照面兒。

江善德愣了一下,虎子忙打千兒請安:“老爺安好,少爺昨兒吩咐小的買幾本書,剛買回來,可哪兒也找不着少爺,琢磨着應當是在這裏,所以特地過來找少爺回話。”

江善德蹙眉。“不在這裏,別處找去罷。”

“哎!”虎子應了一聲,拉着聾伯準備走,又被江善德叫住。

“找着念忠了讓他來書房一趟。”

“是。”虎子彎腰領命。

江善德離開,虎子比劃着讓聾伯先回去。

原本找少爺是他臨時扯的謊話,如今倒真要去找了。

聾伯臨走前伸手指着東面,虎子問道:“少爺去東邊了?”

聾伯連連點頭。

按着爺爺給的情報,虎子一路往村東跑去。

可村東哪兒也不見江念忠的蹤影,虎子不禁犯了嘀咕,這少爺素來不怎麽出門,一出來也就是在村東的河邊背書,可現在又不在河邊兒,能去哪兒呢?

他遠遠張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河岸,想着去岸上的林子裏找一圈兒,若再找不到就不找了,到了吃飯時候,少爺自然會回來。

一路跑進河岸上的林子,果然,不遠處草堆裏的背影不是他家少爺是誰?

虎子開心的追上去,可沒走跑兩步就驚的險些摔了個跟頭。

他們家少爺身前還有一個人,一個女人!

他們一前一後,衣衫不整,正胡亂蠕動,他們少爺動的尤其厲害。

那女人還嗯嗯啊啊的亂叫,叫的虎子心裏癢癢的。

虎子不敢再往前跑了,面前的景象讓他莫名的慌亂,下意識的倉皇而逃。

一口氣兒跑回家,只見一輛馬車正停在大門口。

江善德正笑容可掬的迎接孫氏的兄長孫耀邦進門,小紅扶着孫耀邦的太太劉氏下了馬車,招呼着二人往正廳去。

江善德示意孫耀邦先稍作休息,自己回頭叫住了虎子責問。“念忠呢?!”

虎子聽到少爺的名字,就想起了方才的景象,臉驟然漲的通紅,一句話說不出來。

見虎子如此情形,江善德疑道:“扭捏什麽?!念忠到底在哪兒?!”

“在……在河邊。”虎子深深埋着頭,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

江善德見虎子這般情狀,心中更疑惑。

虎子素來是個爽朗利索的孩子,說話辦事從不拖泥帶水。

如今不過是讓他叫念忠回來,他怎麽為難成這個樣子,面紅耳赤的,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一樣,心中掠過‘難言之隐’四字,江善德忽有一個不大好的預感。

“少爺在河邊幹什麽?為何不跟你回來?”

“小的不知道!小的什麽都沒看見!”

虎子驚的魂飛魄散,聲音也放大了幾分。

江善德心裏咯噔一下,又急又怒。

什麽都沒看見?還是看見了什麽不能說的景象?!

奈何如今家裏有客人等着,他也不好發作。

只得強壓住怒氣,低聲呵斥道:“不管他在幹什麽,即刻讓他回來!”

虎子素來最怕江善德,往常江善德也只是嚴肅一些,冷淡一些罷了,如今江善德竟怒氣沖沖的呵斥出聲,虎子就知道他家老爺氣的不輕。

他也不敢再做推辭,只好硬着頭皮又往河邊去。

江善德調整了一下情緒,面帶微笑的走進正廳。

正廳裏,孫氏端坐在一旁,正與孫耀邦還有劉氏談笑風生。

她已然換了一件绛紫縷金菊紋襖,頭上只戴了一支镂空點翠金步搖,妝容也比先前淡了些,看起來端莊賢淑,慈祥穩重。

她臉上沒有一點哭過的痕跡,滿臉的歡喜平常,江善德松了一口氣之餘,心中又有幾分歉疚,想來孫氏也是壓抑了太久,并非是那無理取鬧之人。

畢竟不論過去還是現在,她都極力的顧全着他的臉面,哪怕是委屈了她自己。

劉氏見江善德進來,便起身道:“既到了妹妹家裏,我也不拘着了,你們說你們的,我們娘們兒去後邊聊。”

孫耀邦調笑道:“咱們這妹夫講究的很,你這女流之輩是該回避回避。”

劉氏笑嗔了一句,牽着孫氏的手往內院去了。

江善德上前入座,與孫耀邦寒暄了幾句,孫耀邦本來也沒讀過多少書,也不愛寒暄來寒暄去,只陪江善德文绉绉了兩三句就切入正題。“我今日來,其實是有正事想跟你說,而且,是一件兩全其美的好事。”

江善德挑眉。“說來聽聽。”

孫耀邦道:“前兩個月,鎮上搬來一家姓周的大戶人家,這家的家長周老爺原在京城做太醫,如今告老還鄉,想在清河縣置辦些田地産業,可你也知道,清河縣就這麽豆大的地方,但凡有莊子田産的,都是祖上就留下來的,一代一代的都靠着這個吃飯,所以也沒多少人肯賣給他去。他聽聞我在清河縣還有些臉面,便托人遞了帖子請我,想讓我幫幫忙。”

江善德‘嗯’了一聲,問道:“那你怎麽說?”

孫耀邦道:“我本來打算實話實說,這事兒原也不是有臉面就能辦成的,可是你猜怎麽着?我這次去周家,發現一樁巧事。這周老爺子的小女兒,今年十七歲,還未出閣呢!”

“哦?!”江善德聞言也來了興致。“這是怎麽回事?”

孫耀邦道:“巧就巧在,這周小姐同咱們念忠一樣,都在節骨眼兒上戴了孝,更巧的是這周老爺子同你一樣迂腐,非要這周小姐實實在在守滿三年,就這樣耽擱了。”

江善德忙道:“那你可曾同周老爺提起念忠的事?”

“提了,周老爺也直嘆世間竟有這樣巧妙的緣分,即刻就向我打聽你家的家世背景,還有念忠的人品模樣,似是有了這個意思。”孫耀邦喝了一口茶,道:“我都如實一一說與他聽了,他對你和念忠倒是很滿意,只說似乎家世有些懸殊,算不上門當戶對。”

江善德聞言嘆息。

“不過,周老爺似乎實在有意促成這門親事,所以還替你想了個辦法。”

江善德眸色一明。“什麽辦法?”

孫耀邦道:“你這幾年都在家裏,大概不知道外邊兒的事,這兩年正打仗呢,國庫空虛,所以上邊效仿前朝,開了買官賣官的門路,周老爺說,批文月底就能出來,若能趕在第一批,必然能低價買個好官來當。”

江善德搖頭。“且不說捐官這事我是斷斷不願做的,即便我願意,我得花多少錢才能買來同周家門當戶對的官兒?我如今的家當,也就捐個知縣罷了。”

孫耀邦拍手道:“所以周老爺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兒!你呢,把家裏的田産地産都賣給周老爺,然後拿着銀子去捐個好官兒。與此同時,周老爺将周小姐嫁給咱們念忠,再暫時讓些田産給你們家做嫁妝,待你日後做官做久了,手裏周轉的動了,再自行置辦産業。你說說,這是不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江善德眉頭緊皺,猶豫道:“辦法是好辦法,可是……”

“可是什麽?”孫耀邦打斷道:“你且把目光放遠些,你想想,就憑你家,論門當戶對恐怕找不到像周家那樣的。而且念忠都十七了,差不多點兒的人家誰願意把姑娘嫁給他?到頭來只能在這村子裏找個無知村婦,連大字也不識幾個的人,怎麽相夫教子?況且俗話說的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當真打算讓你江家後人就指着這一畝三分地過活?”

江善德搖頭道:“可我才疏學淺,就算捐了官,也未必能做的好,只怕到頭來落個兩頭空,到那時,江家便連這一畝三分地都沒有了。”

孫耀邦氣道:“若當官非要博學多才,那捐官這種事兒又怎麽能成呢?你想想,捐官的人三教九流,多是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他們都能去當官,可見這做官并非什麽難事。何況周家不是打算讓些田産于周小姐做嫁妝嗎?周小姐嫁過來,就是江家的人了,她的田産到頭來給誰?還不是給她兒子?她兒子是誰,不就是你江家的孫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