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提确實如李海所說, 他眼中只有利益。
林茗算是切實感受到了老師講的另外兩位天才，“都比不上她”的意思。
季教授暫且不提。葉副總則很像偏執的高位者，碰到失敗的項目都會立馬否決, 不留一絲餘地。
或許也只有這般性格的人，才能駕馭住綠洲每年上萬個資金項目吧。
再講下去, 林茗基本确定是綠洲策劃了聯名書的風波, 為的就是讓她看清所謂的“人類的真面目”。
同時給學校施加壓力, 逼迫她做出“選擇”。
綠洲大概也沒有料到, 她竟然不選他們給出的路, 還真就道歉和解此事。
林茗的大腦高速整理着過去事件的思路, 保持着後退的動作，跟葉提拉開一定的距離，說：“葉副總，我明白您說的道理，讓我消化一下吧, 您剛才說太快了。”
葉提停了步伐, 面上仍是睥睨一切的狂傲。
随即, 他漸漸恢複正常，語氣忽地溫和起來，好像在跟不懂事的孩子對話, “季杭錯過了做我副手的機會。要找一個稱心的副手可不容易，你能有這個機會，是你的榮幸。”
林茗臉色平靜，說：“是我的榮幸。”
葉提看她這樣子就知道沒聽進去, 長長地嘆笑一聲：“林茗, 你這腦子配上你這性格, 不能為綠洲所用那就驅逐出境吧。光明大道你不走, 偏要劍走偏鋒，那就滾。”
林茗依舊溫良的神情，禮貌道：“辜負了葉副總的栽培，實在抱歉。”
她正準備離開，葉提又道：“我跟季杭也是跟你同一個母校出來，我比他大三屆，他跟一個叫常童的人關系很好。”
林茗轉過身，反應倒是比之前挨罵的時候還大。
葉提顯然知道她跟常童是鄰居關系，綠洲查科研員的家境輕而易舉。
他說：“我本來看好季杭做我的左右手，一起進綠洲奮鬥。可惜，他跟你一樣被學校排擠，當時的人數還未膨脹，聯名書大概一萬人左右，你知道他如何應對的麽？”
這跟李海說的季杭的事跡，似乎對上了。
季杭在綠洲實習，自願當小白鼠試打S級藥劑，成功換來了更強的腦速。
葉提繼續道：“相信李海也跟你說了。沒錯，季杭把自己變成了非人，因此成了‘神’，擺脫了學校的争議。人性便是如此，當他們認為能追趕上你的時候，他們會千方百計拉你下來，如若實力差距過大，你又上了神壇的話，那麽一切迎刃而解。”
林茗：“……”
但是她想說，後來季教授選擇了留在母校授課，到底是因為常童抑或是葉提？
葉提好似還沒放棄她，教導她道：“你本來也在神壇上。回想一下，剛開始入學大家對你的崇拜是假的麽？當然不是，但是你錯就錯在，不該跟他們産生交集，天才哪能跟凡夫俗子比肩。你給出不同的拒絕方式，就等于是在告訴他們，你是随和平等的，讓他們有了能跟你相提并論的錯覺，以至于接觸後發現無法達到你的成就，你看。”
“——你看，這對他們來說将是毀滅性的打擊，人不會否定自己，自然就要否定那個給予壓力的人，而那個人如果恰好還未在神壇上呆穩的話，豈非一場人性的狂歡？反正向來是少數服從多數，學校必不會保你。”
林茗聽着，臉色平穩得像是早已知悉這個道理。
但是說到底，其實就是葉提策劃的一場仿照當年季杭的危機，讓她歸服綠洲，從而死心塌地為他賣命。
葉提将錯怪在學校，怪在人性，不過是為他自己的私心擺脫嫌疑。
如果那時候她沒穩住，最後綠洲出來當這個好人解救她，那麽她必定也放棄了對人性的信心，從此成為葉提的一把刀，竭盡所能地挖盡一切的資源和利益。
林茗開口回道：“葉副總，季教授沒有跟你一起工作，你可知原因？”
葉提像是早料到她有這一問，嗤笑道：“難不成你以為季杭是識破了我的真面目，才沒有站在我這一邊？錯。他經歷過常童的事，并不适合到綠洲工作，我很可惜他就差在最後一步。”
“林茗啊，成大事者必定經過千錘百煉。你倒是比季杭更堅定，跟我一起坐收名利不好麽？非得吃力不讨好，去做那不切實際的計劃。”
林茗靜默不語。片刻，她客氣地問道：“葉副總，既然要将我驅逐出境，不如就驅我到平行世界吧？”
葉提：“……”
他當真是氣極反笑了，說：“林茗，為何你就是冥頑不靈。”
林茗謙和溫順道：“因為我不認為自己有錯。”
葉提當即道：“行，那你就去平行世界，好好感受下才華不得施展的憋屈！”
林茗笑着應：“多謝葉副總同意。”
葉提神色凜冽，她不會不知道，進了平行世界就相當于任由綠洲操控，S級的壽命有限，若出了意外不能及時撤離，所有登陸的工作人員也會受到損傷。
七年前的編號02壓縮世界，就是如此。
林茗離開葉提的辦公室。
自那天起，綠洲內部便傳出她私自跟S級談戀愛，但葉提不計前嫌，仍給予高度重視，給她好資源好項目——
結果林茗依舊不領情，自願放棄了好資源。
這事傳得沸沸揚揚，同在綠洲別的部門實習的伊狄知道後，特地來找過林茗一趟。
伊狄話少但直擊重點，“為什麽放棄？多少人夢寐以求。”
林茗笑笑：“資源雖好，卻不是我想要的。”
伊狄：“那你想要什麽？”他認為，能進得了綠洲并幹出一番事業，已是世俗眼光中的成功。
林茗：“還沒想好呢。”
伊狄又勸：“那為什麽不先按綠洲的規劃來？”
作為朋友，他不得不勸她走向正确的道路。
林茗感謝道：“我明白你為我好，不過我有自己的主意。”
伊狄：“好吧，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的路。”
林茗笑着點頭。
這天，葉提的辦公室來了一位相熟的客人。
陸殊彼時還沒畢業，但因為家裏關系，已經定下綠洲的好職位。
他僅是過來探望忙碌的葉提，卻見到對方站在窗前俯瞰底下光怪陸離的城市。
“葉副總在想什麽？”陸殊比他小得多，一貫把自己當弟弟，輕松的口吻開着玩笑。
葉提回過神，“前幾天抓了個不聽話的東西，審問也沒審出有用的信息。”
陸殊不知者無畏：“什麽東西啊？”他僅選修過基因工程，屬于信息系，只對S級略有耳聞，葉提這樣說，他一時間也沒想到S級那方面。
葉提也沒打算告知他太多，只說：“他快把整座城市翻了遍。所有廢棄的大廈都成了殘鐵。”
陸殊：“卧槽，好厲害。所以到底什麽東西？”
葉提：“以後你進了綠洲就知道。”
……
送走陸殊後，葉提仍然站在窗前。
前幾天嚴刑審問S級裴的片段，歷歷在目。
這是專門為S級建造的審問室，牆壁抑制S級的生物力場，并汲取力量生成對付其的武器。
葉提站在滿地的血前，蹲下問他：“說，你出去做了什麽？”
裴路行笑：“知道還問。”
葉提：“我需要你親口承認，證明你對綠洲和人類的忠誠度。”
裴路行還是笑，即便大腦被尖刺貫穿，快達到銷毀程度，生物力場只增不減。
得不到他的回應，葉提皺眉，說：“根據李海的數據報告，你應該有痛覺神經，為什麽不像人那樣疼得趴下。”
S級應該在這點上最像人才正常。
裴路行：“豈止如此。你連銷毀都銷毀不了我。”
“……”葉提那一刻是真的動了殺心，沒有忠誠度的S級就該被銷毀幹淨。
葉提很少露壞，他從上位起就準備做一個戴面具的和善假人，更好地管理綠洲，來榨取人類的利益。
在研發的S級生物面前，他也如此，頂着張溫和的面具：“S級裴，你喜歡科研員林茗是麽？可惜她畢業在即，卻快要被學校開除了，你想不想幫她？”
裴路行神色沉靜，說：“你懂什麽。”
“……”
葉提眸色漆黑，S級沒被他套路，倒是他自己的面具快被撕裂。
“我懂什麽？”葉提微笑道，“我至少是人，而你連人都不是。”
裴路行唇角揚了下，“你以為人是什麽值得誇獎的形容。”
葉提毫不留情：“人能活上百歲，你只能活幾年。”
“又如何？”
得到的還是對方帶嘲諷的回複，語氣不鹹不淡。
倒是比綠洲內部很多科研員的心性都要強，同時不似其他S級那般不通人性。
李海這是研究出了什麽怪物。
葉提說：“S級裴，你不怕死也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
裴路行睨着他笑，那模樣有點像林茗溫和的笑，卻精準表達出了不一樣的意思：你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廢物。
葉提擡手，動了動手指，登時審問室四面八方透出尖利的長刺，執行命令般貫穿S級裴的身體。
血又湧出來。
葉提伸指撚了把溫熱的血，說：“這血逼真，可惜不是真的血，你也不是真的人，沒有人權還敢叛逃，到底是為了什麽那麽拼命？”
裴路行紋絲不動，任由懲罰刺穿，他站立的身形穩得不能再穩，仿佛沒有什麽東西能夠撼動他。
“我說了，你懂什麽。”他笑得肆意，沾了點泥土的左手倒是抓住了一根想刺入他右手腕的長刺。
葉提開始耐心告罄：“你如此，林茗如此，李海更是如此。從上到下都是歪的，指望那計劃達到目的，不如奢望一下我是否會憐憫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