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一百四十條
轉機？
什麽轉機？
百財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是剛剛蘇予說的“遇到一點麻煩可能會戰敗”那件事。
他的思緒太亂，沒有注意到蘇予臉上沒有隐藏住的陰霾，然而等她微一低頭, 再擡起來, 周身的氣場已經恢複正常。
“剛剛總統和我說找到了有駕駛資格的人，我之後可能得抓緊時間和他練習, 這邊指揮的任務暫時交給你。”
據蘇予這兩天的觀察，百財的能力是勉強可以勝任這個任務的，只要不出大亂，應該可以堅持到他們回來。
百財這會兒徹底懵了, 腦子裏幾個問題同時冒了出來, 舌頭直接打結，幾秒沒能說出話來。
——他之前應該沒看錯吧？那個人就是顧淮啊？總統到底和蘇予說沒說那個人是誰？蘇予怎麽一副這麽輕松的樣子？所以蘇予最後還是決定去駕駛巨型機甲了？全聯邦難道就只能翻出來這麽兩個超高精神力的人去做這事嗎？
蘇予看着百財一副糾結得五官都扭在一塊的樣子, 有些不解：“你怎麽了？這個任務對你來說是很有挑戰，但是應該沒有那麽不可能完成吧？”
“就十幾天而已, 堅強點。”蘇予拍了拍百財的肩膀, 給他打氣道。
百財被她拍得一個踉跄，最終還是開口：“您知道那個人選是誰嗎？”
“知道啊，是顧淮。”蘇予點點頭, “總統和我說過了。”
“您答應了？”百財追問。
“當然了。”蘇予理所當然回答道，“我支持他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您不擔心嗎？”百財問道。
“當然, 所以才更要抓緊時間練習才行。”蘇予看了眼光腦上總統的回複，擡擡頭對百財叮囑道，“我們大概五天後出發, 這幾天如果戰場上有什麽你不能解決的事情就告訴我, 我幫你出出主意，五天以後就得靠你自己了。”
百財愣了一瞬, 然後裂開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平安回來，我在這裏等你。”
像她支持顧淮那樣，他也該支持蘇予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百財想。
蘇予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百財的視線中。
至于蘇予說的轉機，在她離開之後，開始發酵。
百財在蘇予離開的當天傍晚出去食堂吃飯，走在路上就發現了軍隊裏和往常不一樣的氛圍，看着周圍走過的人身上散發出的勃勃的精氣神，恍惚覺得空氣中似乎都彌漫着什麽令人興奮的物質，只呼吸間他也跟着莫名振奮了起來。
路上人來人往，還沒等走到食堂門口，百財就從周圍熱烈讨論的人的口中提煉出了氛圍變化的原因。
一是蘇予是聯邦軍隊最高總指揮這件事現在已經成為了公開的秘密，并且在傳聞中她作為蘇予元帥的轉世還繼承了前世的戰争天賦和超高精神力。二是蘇予作為超高精神力的擁有者準備和她的另一半共同駕駛巨型機甲出征。夫妻檔出行，意味成功率百分百的那個傳聞很有可能是真的，不然按照聯邦的人文關懷慣例，是不可能讓一對情侶同時進行危險任務的。三是總統已經秘密開始籌備接風宴了，其盛大程度讓人不得不懷疑高層有把握能在蘇予他們回來之後這場戰争就基本宣告勝利。
百財越聽越沉默，一開始被感染的亢奮情緒也沉靜了下來。
他在心裏嘀咕，有沒有一種可能，讓一對情侶同時進行危險任務不是因為勝率百分百，而是因為聯邦現在已經情況危急到不得不這麽做了？
當然，這個疑問他沒有和任何人說，只是在聽到所有人都在讨論一個月後蘇予出征這個時間節點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蘇予不可能騙他，那麽上當的就只能是這些人。
百財環視了一圈，最終學着蘇予平時的樣子，略一低頭，從人群中穿了過去。
·
某不知名星球。
顧淮盤腿坐在地上，一身作訓服染上風沙，原本銳利的棱角仿佛在無形之中被磨平，只剩下了看不出絲毫攻擊力的內斂。
在他的旁邊，蘇予正在忙着檢查巨型機甲，馬尾辮随着她的動作晃來晃去。
之前在總統辦公室發生的事情再一次浮現在顧淮眼前。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在看到蘇予回複的那個信息之後是什麽表情了，只記得總統的表情看起來略有些心虛，好像覺得不該給他看這個回複而該委婉轉述。
當時，總統讪笑着和他打了個哈哈：“蘇予同志一直是這樣大公無私的，我很佩服她。”
他記得自己當時回得是：“我知道的，她确實是個大公無私的人。”
然後總統說：“你也別太有心理負擔，她能答應這麽爽快肯定是勝券在握。”
“我知道的。”
說完這兩句，之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恍t惚中，門窗緊閉的辦公室裏好像刮過了一陣風，吹得他透骨得涼。
他篤定自己是自願加入的，即使是蘇予不願意讓他跟着他也一定要去，但這會兒，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心裏竟然怎麽都不是滋味。
“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啊？心不在焉的。”蘇予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顧淮轉頭看去，卻發現她還在搬弄她的巨型機甲根本沒看他。
“沒有心情不好。”顧淮否認。
“沒有心情不好剛剛竟然一直跟不上節奏？”蘇予語氣調侃道，“這都第二天了。”
“可能，我能力不行吧。”顧淮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隐隐覺得指尖還在發麻。
他确實沒有說錯，就在剛剛的練習中，他跟不上蘇予的思路，跟不上蘇予的節奏，他明明已經很努力在追趕了，卻好像總是慢她一步。
在原來他倆的關系中，他習慣性的把自己放進了照料者的角色上，他覺得蘇予看起來單薄，明明很有實力卻沒有什麽上進心，堅韌又脆弱，他總想去保護她，這次也是。
然而，在開始了真正的練習之後，他突然理解了兩人之間的差距，這差距太大了，在某種程度上，蘇予比他原本的長官還優秀，也更不近人情，這種把人當機器來運轉的理性給了他當頭一棒。
蘇予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他一下認識到了這個現實。
“菜就多練。”
這一次，蘇予聲音傳來的同時一塊抹布也扔了過來，顧淮穩穩接住。
“去給機甲擦擦灰，順便培養培養感情。”蘇予指揮道。
顧淮沉默起身。
巨型機甲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它過于龐大，顧淮擦了一遍以後，身上竟然就隐隐出了一層薄汗。
“感情培養得怎麽樣？”蘇予的聲音悠悠從背後傳來。
“我以為你不會同意。”顧淮頭也不擡，沒頭沒尾說了一句：
蘇予躺在剛剛顧淮坐過的位置上，雙手枕在腦後，整個人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像一只露着肚皮對人毫不設防的貓。
“我為什麽會不同意。”
“畢竟…..”
“畢竟如果你是我的話，你就絕對不會同意我加入，對嗎？”
“對。”
對話進行到這，顧淮明白，蘇予一直在等着他問這句話。
他覺得自己大概猜到了蘇予的想法，她還是很在意這件事，但是希望能由他先提出來這個問題，然後再順理成章地面對面把它解決掉。
然後，顧淮發現他的推論又一次錯誤了。
“但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做一樣的選擇。”蘇予說。
“所以？”顧淮愣了一下。
“所以恭喜你得償所願。”
顧淮又沉默了一會兒：“我的精神力增長了。”
“我看出來了。”
“你不好奇我為什麽精神力能增長嗎？”
“我知道，你以前說過，只有一種方法。”
“你不覺得我……”拿自己的生命冒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嗎？
顧淮很想問出來，但是又覺得這一句話說出來奇怪，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我知道，但是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尊重你的選擇。”蘇予說，“每個人都有讓自己變得更強的權力。”
她見了太多離別了，只有不斷變強，才能在似乎永不休止的戰争中活下來，所以在她的潛意識中，犧牲一點東西讓自己能走得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蘇予說完這句話，周圍徹底安靜了下來。
顧淮捋了捋蘇予的思路，發現這樣的思路竟十分合理。
他甚至不禁想感嘆，得要有多穩定的內核才能産生這樣理智得幾近冰冷的邏輯。
“但是……”顧淮還想為自己說上兩句，但在兩個字蹦出口之後又覺得無趣，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誰知下一秒，剛剛還死氣沉沉的蘇予拍拍手從地上蹦了起來：“但是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在這麽做之前你有想清楚嗎？”
就在剛剛，她突然想通了——她之前一直覺得顧淮不夠了解她，但是她突然醒悟過來，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用自己的思路在和顧淮相處，明明他倆生長的環境不同，思考方式也不一樣，她用自己的想法帶入顧淮，何嘗不也是一種傲慢？
如果按照顧淮的角度想這件事的話……
“這樣太危險了，你在做這些決定之前也沒有和我商量一下就直接人間蒸發了，你知不知道這行為讓人多擔心？”蘇予學着往常顧淮的語氣語重心長道。
“就算你想幫助我，你也該提前告訴我一聲啊？說不定我有更好的想法呢？”
“怎麽能這麽對待自己呢？要是不能提升精神力會沒命的你知道嗎？”
顧淮被蘇予突然的一連串問題搞得徹底死機，下意識回答：“我在執行計劃之前有好好謀劃，不會出事的。”
“那也很危險！你說說你……”
蘇予竹筒倒豆子般噼裏啪啦一口氣說了好多，大有種不說到天黑不罷休的氣勢。
顧淮完全勸不住，站在原地開始反省。
——剛剛他到底為啥非要沒事找事說那些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