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衛珈頓了頓, “你早就知道葛恩會有所行動?”
“本來只是懷疑, 但後來我發現路定根本沒死,恰好證實了我的猜測。”
她聞言沉默, 半晌才輕聲接着道:“那我呢?”
察覺到赫沉轉頭看向自己,衛珈也擡起頭望向他,“你知道我也跟這件事有關嗎?”
到現在一切已經沒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衛珈并不希望這件事會成為他們之間抹消不掉的心結, 至少……要盡可能地降低傷害。
“我只是覺得你不對勁, 但是沒想到會做這種……”赫沉擡手用了些力氣捏她的臉頰, 然後才慢悠悠說出下半句, “這種傻事。”
衛珈臉色不太自然, 她承認是有點傻,“但是, 我也是沒辦法才——”說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麽,有些焦急道,“路定說——”
“說如果你不照做,你在意的和你周圍無辜的人就會有生命危險?”
“你怎麽知道?有人……有人出事嗎?”
“剛才喬易把情況彙報給我了, ”赫沉松開手,“發現及時, 只是有人受了點輕傷。”
“誰?”
“那個姓簡的前校長的女兒。”
簡餘……衛珈心裏并不好受,雖然萬幸大家都沒有生命危險,但不相關的人卻的的确确因此受到了傷害。
“不用自責,”赫沉低聲道, “路定最後知道他們的計劃失敗才狗急跳牆,能有現在的局面已經再好不過。”
衛珈呼出一口氣,低頭看着自己無意識胡亂互相握着的左右手手指,“路定現在在哪裏?”
不用再僞裝對路定的“敬重”,她就像卸下了什麽擔子。
赫沉往後靠在椅背上,收回目光轉而看向車窗外,一只手卻伸出去‘解救’出她的左手牢牢握在手心,“被關押起來了,我現在帶你去見他。”
衛珈看着他們交握的手,忍不住動了動手指,接着就感覺到赫沉五指收得更緊。
“你知道嗎,”她忽然開口,“過去我一直把他當作非常敬重的長輩,因為他是從前跟父親非常親近的人,我小時候常常見到他,他對我很友善。到了現在,他也是唯一我還算熟悉的、跟父親有關的人。”
“……所以,那天他告訴我他只是想要利用我得到那些研究成果,只是想利用我對付你的時候,我真的很難相信自己聽到的。我覺得憤怒,覺得厭惡。”
“然後今天,葛恩又告訴我他們聯手害死了我父親。”
“拿着槍指着他的時候,我甚至就想那樣殺了他。”
衛珈以為自己提起這些事的時候會歇斯底裏,但是她此時此刻卻非常平靜,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厭惡的、憤怒的情緒已經堆積到了頂峰。
赫沉難以想象過去那些天,她就是把這些秘密都一個人藏在心底然後再強顏歡笑。
過去他總是理解不了人類“心疼”的情緒,但是現在他已經能完完全全地體會。
心疼,但更多的卻是無能為力無法宣洩的束縛與難忍。
還有後悔。
如果他能更早地察覺所有的端倪?
“我只是想找個人傾訴,只是想告訴你,”忽然有人捏了捏他的掌心,“而不是說出來讓你自責的。”
衛珈看清了男人眼底的情緒,忍不住扯出一抹笑安慰。
“笑不出來就別勉強。”最後他擡手不容反抗地把她的嘴角撫平。
“……好吧。”衛珈收起笑容,故作輕松地揚了揚眉,接着轉回頭重新面對着前方,然後軟下身子靠在他肩膀上。
靠上去的一瞬間,一滴濕痕驀地出現在深色制服上,随後一點點地暈染開。
衛珈趕緊眨了眨眼,想把剩下的眼淚憋回去,結果下一秒,一個無比溫和地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赫沉什麽也沒說,但是她能明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越來越多的濕痕順着眼角蜿蜒開,“大概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應該是最近發生了太多事。”
有難過的,但也有讓人高興的。
就好像她以為今天什麽都結束了,以為赫沉會不帶任何感情地把她當作陌生人對待,甚至以為自己會死。
但是他們現在卻坐在一起,她靠着他,他牢牢握着自己的手。
不大的空間中央有一把冷冰冰的金屬椅子,上面有許多電子鐐铐。但衛珈覺得坐在上面的人或許已經不需要這個了。
路定癱坐着,腦袋歪在一邊,氣息奄奄。
看上去跟“健康”二字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完全就是個病入膏肓的人。
“所以你是真的快死了。”衛珈冷着臉,吝啬給他一分一毫的溫和語氣。
路定咬着牙,吃力地擡了一點頭,接着惡毒地笑了起來,“就差……一點。”
差一點,他們的計劃就能成功,那樣的話現在也輪不到衛城的女兒到自己面前擺起勝利者的姿态。
“恐怕你們離自己的目标差的不是一星半點,”衛珈扯了扯嘴角,“我替換了芯片。”
“你——”
“我來也并不是想聽你的失敗感言,只是想提醒你,”她微微一笑,想到了剛才喬易告訴自己的事,“不管你是因為觊觎我父親的地位、研究成果和那個改造人體成為仿生人的方法,還是單純因為嫉妒,而和葛恩聯手害死了我的父親,你都要明白,在任何方面,你都比不上我父親一絲一毫。”
衛珈盯着路定瞪大的雙眼,“他是最為優秀的科研學者,而你只是一個醜陋的罪犯。”
“你的病痛,你即将迎來的死亡,都是你的報應。”
她剛才才得知父親留下的那個研究成果的文件夾做了僞裝,裏面許多重要的成果都被僞裝成了毫不起眼的小項目,其中就包括葛恩利用的那個幹擾程序,還有路定所渴望和苦苦尋找的、能夠把人類意識傳輸給一個全新且空白的仿生人軀體的方法。
這樣一來,人類就能擁有仿生人的強健軀體。
這才是路定苦苦尋找密碼鏈缺失一環的原因。
“你都……知道了。”路定說完這句話有些脫力,他只能不斷深呼吸來維持孱弱的身體。
這些年他甚至嘗試過那些“半成品”改造方法,試圖替換自己屬于人類的脆弱的內髒器官,結果卻反而把身體折騰得一塌糊塗。
本以為很快就能得到“永生”……
現在一切都毀了。
他忽然笑起來,“如果……如果衛城知道他的寶貝女兒,現在依附一個仿生人,以身體作為籌碼以尋求庇佑……你說,他會怎麽想?”
“你以為仿生人不會有真正的人類感情?”衛珈攤了攤手,“或許他會為我找了一個好歸宿而欣慰?畢竟,赫沉就是陪我一起長大的J。”
“——你說什麽?!”路定當然見過J,還不止一次,可是,怎麽可能?!
“相信你已經聽得很清楚了。”衛珈看着路定扭曲的神色,心裏終于好受了些。
這間房間的聲音傳輸裝置是關閉的,赫沉說過不會窺探他們的對話內容,所以她才敢用這個秘密去給路定最後一擊。
而既然赫沉已經清除了父親給他的、強加的程序,她認為這個秘密也就沒有再說出來的必要。
畢竟她愛他,與他是否是J無關。
他們一個是陪她長大的夥伴,一個是她未來的伴侶。
“不可能……一個仿生人,怎麽可能懂得愛?”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說着說着路定就劇烈地咳嗽起來。他雙目因為激動而充血,胸口起起伏伏。
“你這種人,連朝夕相處的夥伴都能因為一己私欲而痛下殺手,連愛大概都不懂,又怎麽會懂仿生人的愛?在我看來,人類這種陰暗的念頭才是最可怕的。”
衛珈已經沒有耐心再跟他說下去,她最後朝路定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祝你死刑愉快。”
兩人分別處理完所有棘手的事情後已經天黑了。
喬易把他們送回住處然後離開。衛珈原本走在男人身邊,兩個人一起并肩往門口走去,結果她卻忽然伸出手,一把将赫沉拉住。
“怎麽了?”他轉過身,有一瞬間領口的勳章被路燈燈光折射出有些刺目的光面。
她笑起來,“我們在外面随便走走再回去?”
他們好像還從沒有這麽做過。
“想散步?”赫沉挑眉。
“算是吧。”
于是兩人臨時改變了計劃,變了并肩而行的方向,一起不緊不慢地沿着旁邊的小路走。走着走着衛珈就忍不住笑了。
“笑什麽?”赫沉捏了捏她的手腕,指腹又暧昧地揉捏了幾下。
衛珈用“自由”的那只手将頭發別在耳後,“沒什麽,就是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
第一次和平時日理萬機的指揮官一起在晚上散步,而且還是這麽驚心動魄的一天結束後的夜晚。
美中不足的就是腳有點疼,她今天穿了一雙高跟鞋。
衛珈稍稍停了下來,放松了一下兩只腳。
赫沉看見了她的小動作,手臂伸長了讓她的手搭了上來,好有個支撐借力的地方,“抱你回去?”
男人英俊的五官在夜色裏格外吸引人,他低頭打量她時,額頭的金發也随之散落下來。
“沒有那麽疼。”衛珈失效。
他沒有妥協,“散步可以改天,至少是你腳不疼的時候。”
衛珈卻偏偏不想回去,她看一眼男人寬闊的肩背,頭腦一熱就說:“你可以背着我走。”
說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随口一說。”衛珈輕咳一聲,“我們還是……回去吧?”
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的高大男人忽然蹲下身,手搭在腿上,然後側頭淡淡道:“上來吧。”
衛珈臉熱了熱,埋着頭趴到了赫沉寬闊的後背上,下一秒他站起身時,她下意識收緊搭在他脖頸兩側的手臂。
安靜的夜晚,只能聽見他軍靴一下下踩在地上的悶響。
衛珈側着臉枕在他肩上,忍不住無聲地笑起來。
赫沉托着背後全身心放松着乖乖趴在他肩上的女人,忽然明白她為什麽要提這個建議。這種感覺……真的難以言喻的好。
讓他心裏發軟。
“我之前一直在想,等我老了該怎麽辦。”夜色裏蕩漾開她輕柔的嗓音,“但是現在好像覺得,也沒那麽可怕了。”
“能像現在這樣的時光還有很多,但其實一晃而過,我希望我能好好珍惜,不要再去想那些還沒來得及發生的事。”
“如果未來你真的這麽擔心,我們也會有別的辦法。”他語氣很平靜,也很溫和,衛珈聞言忍不住又把臉往他頸側埋了埋。
這代表一種依賴。
赫沉說的是什麽,她很清楚——那個父親留下來的、能夠讓人類不再衰老的辦法。
“你可以選擇那樣做,然後我們可以一起中止身體與意識的運轉。”
也就是選擇一起死去。
“我會陪着你,無論你選擇什麽。”
衛珈眼眶發酸,心裏覺得滿足。
一切都足夠了,至少現在是的。至于未來的事,她想等等再考慮,以後的時間還很長很長。
“等我老了,你也會這樣背我吧?”她沒有回答赫沉的問題,而是慢悠悠地發問,語氣是閑散的、寧靜的。
他帶着點點笑意的嗓音淡淡落進她耳中。
“當然。”
——我将用我最真實的意志愛着你,而這份愛先忠于你,再忠于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先給基友看過,她說我這個不算番外最多算“大結局(終)”哈哈哈哈哈哈,大概因為交代那些沒交代的事情的地方正好接着前文叭,也可以當成正文一個正式的收尾
總之到這裏就結束啦,這個故事梗概其實在我腦子裏存了很久了,現在終于完成了也算達成心願,當然我筆力有限,可能很多地方表現得還不夠好。
謝謝看到最後的小可愛,下本再見~
章節內容來源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書僅供書友預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