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庭賢的面色終于微微松動,他垂下眼思咐,半晌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就當我和你借的。”
“那你以為呢?還真當我看上你了?”邱子寅得寸進尺地單臂擰住他的脖子往下壓:“利息一分都不許少聽見沒?”
盡管被掐得龇牙咧嘴,衛庭賢卻依舊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這個邱子寅啊……
“對了!”邱子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腆着臉一洗剛才的惡霸相,谄媚之色秒速換上:“那個……嘿嘿……古朵啊……”
“這個免談!”衛庭賢果斷喝止他:“你上次把人騙到游艇上了是吧?人家一回來就和我提辭職,差點沒留住,你說你這人——”
“沒有啊,我又沒幹什麽壞事兒!”邱子寅委屈極了:“我只是看她好好一姑娘成天埋電腦程序裏怪可惜的,想帶她去兜兜風,看看海,喝喝香槟,再拉拉小手什麽的……”
在衛庭賢面無表情的瞪視下,他終于汗流浃背地松了口:“還有……要是她不那麽反對的話,親親小嘴……什麽的……”
“你!”衛庭賢簡直為之氣結:“你怎麽能那麽禽獸呢你?”
“我……”邱子寅莫名其妙:“這談戀愛不就是這麽談的麽?換了從前追這麽久早就到手了,現在還親不着嘴這合理嗎?你家談戀愛難道不親嘴呀?床上還畫三八線呀?少假正經了,嫂子脖子上的草莓每隔幾天就更新一遍,你特麽的都不知道換個地兒種!”
衛庭賢被他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只得悻悻作罷,憋了會兒:“反正古朵的事你自己想辦法,我是不會幹預的,不樂意趕緊把支票拿回去!”
“有啥了不起!老子就不信了!”邱子寅忿忿握拳:“你等着!半年之內絕對讓你喝上老子的喜酒!”
當時滿懷豪情壯志的邱子寅絕不會想到,這個期限,最後居然被拉長了十倍——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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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異國濕潤而微涼的空氣裏,田如蜜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裏奮筆疾書。桌上、地上,甚至床上都堆滿了廢棄的畫稿。間歇時她按了按酸疼不已的肩頸,腦海中卻不期然出現了蘇遙自信倨傲的神情,頓時一陣心焦,不得不繼續把自己甩進漫天圖稿中,半點都不敢懈怠。
只有在累極到幾乎暈眩的時刻,她才會抱着雙腿盤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凝視着一枚小小的領帶夾——那是天熱時他随手借給她夾碎發用的,當時沒在意,本來想還給他的,但當時他的心意她還不明白,總覺得兩人總有一天是要分開的,便偷偷藏下了想當作紀念品。而現在看來,即使是兩情相悅,原來也有這麽無可奈何的時候……
她把領帶夾輕輕湊到嘴邊吻了吻,然後虔誠地貼靠在胸口,閉上眼,仿佛他就在身邊,對她淺淺的笑……
我愛你,衛庭賢。
睫毛濕濕的,她忽然想起臨行前去看望肖定邦的那次。她試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非常贊同。或許是這一場事業和身體的雙重變故太過劇烈,從骁勇善戰的業界大佬,到良善平和的普通老者,他的心路歷程幾乎讓她無法揣測,但他卻真真切切地告訴她:“我也覺得我們不該拖累他,如果不行,就盡早宣布破産吧。”
他的支持讓她心情複雜難言——若是他不願意,她或許還能自欺欺人地繼續靠在衛庭賢身上,繼續享受他的溫柔和照顧……可,終究是找不到退路了麽?
“在想什麽?”
石暮塵輔一進門就看見她在發呆,眼圈還紅紅的,不覺心頭一緊。但他只是若無其事地放下手中的外賣:“先過來吃點東西再畫吧。”
“嗯。”
她機械化地打開外賣,機械化地咀嚼,機械化地吞咽。兩人各自沉默一陣,她忽然開口——
“國內現在……什麽情況?”
石暮塵淺淺掃了她一眼便別開眼神:“……都挺好的。”
他在說謊。她心頭一緊——雖然在網絡發達的今天,身處異國根本無法阻撓國內消息的攝入,但這些天她裏故意麻痹着自己不去查閱,就是害怕兩家公司……會發生讓她不得不盡快做出決定的事情。
“你不要騙我了……”她攥緊了手心的領帶夾,緊到肌肉都被胳得生疼:“我想知道……實情。”
石暮塵頓了頓,終于放下手中的雜志,深吸了一口氣:“情況不太好,[IN]的老客戶流失巨大,又出了高管攜款潛逃的事件,消息雖然第一時間封鎖,但還是走漏了風聲,現在兩邊……都很緊張。”
她盯着碗裏的食物發了一會兒愣,勺子滑落,食不知味。
“我……是不是很壞?”
她的聲音略顯顫抖,雙肩不自覺向內收攏,脆弱得像一只找不到媽媽的小動物;他幾乎想伸展雙臂去擁抱她,腦海裏卻忽然浮現出另一雙妩媚杏眼,以至于動作硬生生停在了半空——最終只能任雙臂垂落,轉而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需要你的意見……”她把臉深深埋進胸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
沉默許久,他才聽見自己略顯幹澀的聲音:“作為和他認識了十多年的兄弟,他的整個創業歷程我都歷歷在目,我想我必須說……我不希望他的這一切都白費。”
雖然不忍,但他有他的價值觀——和世上最容易改變和消失的愛情相比,物質才是最堅如磐石,值得依靠的存在。做人必須要足夠理性,才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所以衛庭賢,你不能怪我,因為我是為了你好。
像是終于扯斷了最後一個救命稻草,她終于可以帶着如釋重負的心,微笑着墜入萬丈懸崖……
“我懂了。”她忽然擠出一個奇怪的微笑,然後拿起勺子開始努力進食——
不管怎麽樣,我要好好吃好好睡,用最好的狀态去參加比賽,因為,衛庭賢,我一定要送你一個能幫到你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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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訓練的日子過得飛快,決賽轉眼就來到了眼前,這也是這場低調的競賽唯一會在電視裏播出的一場。不同于之前作秀成分明顯的[天裁争霸戰],這場決賽的所有重點都不在選手的外形和賽制的噱頭上,整場比賽就一件事:選手接受統一命題後,當場畫稿裁剪出成衣。所以一個設計師的所有基本功都将在鎂光燈下無所遁形地展現出來。
今天的蘇遙尤其美豔動人,自信的光芒閃耀着整個舞臺。雖然內心的自卑還是會時不時地跑出來作一下亂,但此刻的田如蜜卻有着不得不贏的決心,因而同樣流露出不容忽視的氣場來。整個賽場上“唯二”的兩個東方女子,今天的氣焰卻破天荒地把所有高鼻梁藍眼睛的歐洲選手都壓了下去,不得不說實屬罕見。
而此刻剛下飛機的衛庭賢正以接近瘋狂的速度奔跑着——原本早早定好了機票,沒想到臨行前卻各種事務纏身,好不容易安撫下了要退單的大客戶,飛機卻已然錯過;無奈他改簽了下一班,卻不料又遇到天氣情況導致的空中管制,在半空中盤旋了兩個多小時才順利起飛,讓他原本滿打滿算的時間如今卻變作了負值——
看看表,決賽恐怕已經開始了!機場等的士的人流卻依舊排着長龍!他只能狂奔至排隊人數最少的某個大巴站,先胡亂坐一站出去再換的士!異國空曠寧靜的城郊襯着窗外尚未褪盡的夕陽,簡直美不勝收,他卻半點也沒有觀賞的閑情逸致,心急火燎地只想快點到達賽場,見到他朝思暮想那個女人——
經過一系列開場show和常規介紹後,司儀終于在衆人的屏息以待中揭開了今天的主題——居然是“西裝”!?
選手一片嘩然,以往按照大賽的風格,比較有可能給出的主題可能是某個顏色,某個單詞或是某個概念,這還是頭一次給出如此具化,且難以施展創意的命題——衆所周之西裝的做法是要遵循一定套路的,你要是過于發揮創意,那做出來的又怎麽能算是西裝呢?
可命題就是如此,衆選手只能馬不停蹄地苦思冥想起來,田如蜜也是一頭霧水。所有人中,唯有蘇遙神色依舊淡定如常,眉目間更是充溢着自信。田如蜜只是随意一瞥,卻見她直接跳過畫稿的步驟,居然已經在挑布料了——
由于場上布料有限,所以賽制是先挑先得,但挑了就不能反悔。所以選手通常都會在“先挑”還是“先設計”之間搖擺不定。但像她這麽胸有成竹的,史上還從未有過,不覺讓整場選手都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同樣承受着巨大壓力的田如蜜只好絞盡腦汁地思考:西裝……西裝……西裝?西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