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勝衣 - 第 47 章 ☆、四七

宮弦的話如鐵錘般敲擊在商青鯉心上。

她眉尖微蹙,怎麽也猜不透這個讓銀筝閣在江湖上放出機關墓消息的人會是誰,又為什麽會刻意提及她。她甚至聯想到玉落溪傳書之謎會不會也與這個人有關。

從她一只腳踏入長安起,總覺得背後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想揪住她,擲入未知的深淵。只是除了那日長安街頭莫名其妙的一場追捕和長達數日的跟蹤以外,這些時日裏,一切都很正常。兼之這段日子裏,她忙于奔波,四處輾轉,身後的人始終不見動作,所以她很少靜下心來理一理這些事。

商青鯉始終覺得,人在暗,她在明。在不知道對方是誰,有什麽目的的情況下,她能做的,只有等。等對方露出尾巴,而後化被動為主動。

再問宮弦那人的樣子、特征,宮弦卻答不出。只說那人每次都把自己裹在連帽的鬥篷裏,又帶了面具,聲音也是有意壓低了的,實在是瞧不出什麽。

宮弦言罷轉眸癡癡看向拈了一顆棋子在手的長孫冥衣,喚道:“長孫樓主。”

長孫冥衣稍稍側身向她看來,神色冷淡。

宮弦揚唇一笑,這段時日她消瘦了許多,容顏蒼白憔悴,但這一笑裏,依舊透着昔日第一美人的風采。素白色長裙,柳眉如煙,榮曜秋菊。

她低柔中有幾分沙啞的音色裏帶着些眷戀,道:“宮弦曾想過,若得了同心蠱,定要想着法子把它種到樓主身上。”

長孫冥衣聞之無動于衷。

宮弦道:“……長孫,我是真的喜歡你。”

這一聲“長孫”,她喚的動情至極。

商青鯉和江溫酒對視了一眼,默契的不吭聲。

長孫冥衣靜默良久,道:“我不值得。”

“呵。”宮弦自嘲似地笑了聲,漂亮的眸子籠上層水霧,她道:“旁人都說五年前武林大會上我對你一見鐘情,可是…可是長孫,我六歲就認識你了啊。到今天,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年。”

長孫冥衣神色微變,凜冽的眉目間第一次現出些驚詫,他似是想到了什麽,遲疑道:“你是……”

“是。”宮弦接過話道:“我是冼有。”

長孫冥衣抿了下唇,起身道:“冼有,我們…出去說吧。”

宮弦強忍着沒有掉下來的眼淚,在這聲“冼有”裏,潸然而下,她似喜似悲,轉身出了門。

長孫冥衣跟在她身後,走到門口時被商青鯉喚住。

“長孫。”商青鯉不放心道:“你和她……”

“無事。”長孫冥衣道:“我會處理好。”

他掩上房門,與宮弦一道離開了。

商青鯉輕輕嘆了口氣,走到江溫酒對面坐下,掃了眼棋盤上的殘局,拈了顆棋子,道:“繼續?”

江溫酒一手支在茶幾上撐着頭,寬大的袖袍滑落到手肘處,小臂肌膚如玉如雪。鳳眼斜飛,慵懶至極,道:“該你了。”

“嗯。”商青鯉落下一子。

一時只聽得見燈芯燃燒時的噼啪聲和落棋聲。

十九道縱橫,黑白馳騁。

兩人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時刻留意着棋局的變化,從開始信手落棋的游刃有餘,到反複琢磨步步為營。竟有幾分棋逢對手,酒遇知己般的酣暢痛快。

這盤棋一下就是一個多時辰,最終,商青鯉擱下手裏的棋子,道:“我輸了。”

江溫酒含笑道:“棋從斷處生。”

商青鯉看着布滿黑白的棋盤,颔首道:“所言極是。”

這盤棋兩人本是平分秋色,行到一半時江溫酒的黑子突然切斷了她白子間的許多聯絡,而後乘勢行棋,盡管她及時改變了策略來應對,但大勢已去。

江溫酒唇畔笑意更深,喚道:“铮铮。”

“嗯?”商青鯉疑惑擡眸。

“夜色已深,就寝如何?”他道。

商青鯉偏頭看了眼窗外,月上枝頭,繁星點點,有蛙聲蟲鳴,連成一片。

不知不覺間,子時已過半。

确實該休息了。

商青鯉點了點頭,想着這麽晚了小二該都休息了,索性換上木屐下樓去了後院中的井邊,提了冷水來洗漱。

她洗了臉後直接卷起褲腳,把盆裏的涼水淋在腳上。江溫酒在一旁看着,視線落在她秀氣的雙腳上,有些無奈的笑了下——這姑娘還真是不拘小節。

兩人洗漱完畢上樓,商青鯉進了房間剛欲關門,江溫酒伸手抵住房門,從門外擠了進來,繞過商青鯉徑直走到榻邊開始寬衣解帶。

商青鯉愣愣地看着他脫了外衣,鑽進被子裏,向她招手道:“一起睡個覺?”

“……”

“昨晚我們倆都睡過了,你還怕羞不成?”

“……”

“過來。”

“……”

寅時剛過,商青鯉就醒了。

醒來時,她被江溫酒圈在懷裏。

她揉了揉額頭,有些無奈的想,明明昨晚她都換了個房間,怎麽這人半夜又跑自己榻上來了?

拿掉他圈在腰間的手,商青鯉輕手輕腳下了榻,穿衣洗漱完下樓,元熙已在院子裏紮起了馬步。

商青鯉便在一旁打了套掌法,又練了練刀法。

用過早膳,衆人收拾好行李,一道離開客棧。

一行人剛出客棧大門,宮弦便道:“商姑娘,多謝你這段時日的照顧,宮弦就此別過。”

商青鯉不知道昨晚長孫冥衣同她說了些什麽,但她今日看上去氣色委實好了不少。聞言道:“保重。”

宮弦笑了笑。

長孫冥衣神色仍舊冷淡,在宮弦轉身時,緩緩道:“保重。”

宮弦眼眶微紅,沒有回頭。

宮弦走後,商青鯉幾人繼續向城門走去。路上醬油一直繞着商青鯉打轉兒,江溫酒買了包小魚幹沿路逗它。

卿涯挽着元熙走在長孫冥衣身後,嚷着要去城外的馬莊裏買幾匹快馬來代步。

商青鯉聽言,想起驚蟄。

似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它了。

她停下腳步,轉頭想問問長孫冥衣驚蟄在哪裏,話還未出口,就被人給包圍了。

一群不知打哪裏冒出來的護衛,把商青鯉幾人裏三層外三層圍在中間。

“商姐姐。”卿涯松開挽住元熙胳膊的手,上前擋在長孫冥衣身前,疑惑地喚了聲商青鯉。

長孫冥衣的伸手把卿涯擰到身後,走到商青鯉身邊,喚道:“小鯉魚?”

商青鯉:“……”

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

“少爺。”谄媚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道:“我們的人蹲在四個城門守了一天,今兒總算逮住了可疑的人。您瞧瞧,是不是她們?”

“給爺閃開。”一把輕佻男聲随之傳來。

商青鯉挑眉,這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

“呀。”元熙瞪大眼,道:“商姐姐!我知道是誰了!”

不待元熙開口說出名字,商青鯉已經看到了大搖大擺走到包圍圈裏來的那人。

華服玉帶,三分俊朗七分輕浮。

蘇和。

他今日拿了把折扇在手裏,趾高氣昂走到商青鯉對面,“唰”地一下打開手裏的折扇。搖着扇子斜着眼,視線在商青鯉等人身上來回掠過。

笑道:“不錯不錯,就是他們。”

這一行人男女都是好容色,看得他有些眼花缭亂。最終仍是把眼睛釘在了逗着醬油的江溫酒身上,喃喃道:“美人啊美人!”

江溫酒忽地笑了一下。

豔麗不可方物。

蘇和便癡了,道:“全部給我帶回去!”

商青鯉側眼看向江溫酒,見他笑的燦爛,心頭生出不愉。不知怎麽,突然見不得他對別人笑。尤其是,見到蘇和看癡了的樣子時。

這時元熙忽然湊上來,對商青鯉道:“商姐姐!我想起來了!我們南蜀有個‘南風榜’……其實…是取了‘男’字的諧音…呃…就是斷袖…蘇和因為他爹是祁州太守,所以也榜上有名,不過……他似乎……男女不忌。”

“诶?”卿涯在一旁不解道:“他爹是太守和他是斷袖有什麽關系?”

商青鯉無心再聽元熙同卿涯說了什麽。

斷袖?

她冷哼一聲。

看也不看沖過來的護衛們,飛身而起,腳尖從他們頭頂點過,直接落到了蘇和面前。

她眸中森冷。

蘇和心頭一寒,向後退了兩步,吞了口口水,道:“你……你你想做什麽?”

商青鯉勾唇。

提腳踹飛幾個向她撲過來的護衛,上前揪住蘇和的領口,一拳就直接砸上了他眼窩。

“哎喲!”蘇和一聲痛呼,擡手反擊。

商青鯉避開他揮過來的拳頭,揪住領口的手一用力,将他整個人丢了出去。

等卿涯幾人毫不費力解決完護衛時,擡眼就見商青鯉揍的蘇和哭爹喊娘,在地上不停打滾兒。那張原本俊朗的臉,到處都是淤青。

從商青鯉出拳擡腿的動作裏,可以看出她用的力道不小。卿涯目瞪口呆,早前見慣了商青鯉冷着臉拔刀砍人的樣子,這般……火氣騰騰的模樣,當真是從未見過。

“姑奶奶……別……別打了。”蘇和捂着流血的鼻子,告饒道。

商青鯉冷聲:“閉嘴!”

蘇和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捂着嘴,生無可戀的閉上了眼。

心頭的不愉似乎消了不少。

商青鯉收了手,把擋在路中間的蘇和踢到一邊,一言不發向城外走去。

城門口的守衛有心想攔住她,見她冷眼掃過,腿一顫,默默轉身。

江溫酒一愣,忙舉步跟上。

“铮铮。”他低聲喚道。

商青鯉腳下一頓,側頭瞪了他一眼,道:“閉嘴!”

江溫酒:“……”

落後兩步的長孫冥衣等人跟上來時,就見商青鯉眯着眼,冷哼一聲,對江溫酒道:“招蜂引蝶!”

她說完這四個字,擡步就走,不再看江溫酒一眼。

江溫酒:“……”

卿涯:“……”

元熙:“……”

長孫冥衣從愣在原地的江溫酒身旁走過時,瞥了眼江溫酒,意味深長道:“招蜂引蝶。”

跟在長孫冥衣身後的醬油仰頭:“喵~”

江溫酒:“……”